“少爺，金大娘讓我送吃的來了。”門外傳來一聲嬌呼，銜珠嚇得把首飾盒用力一關，正把另一只手夾住，疼得他直咧嘴。

門開了，進來個女孩子，十七八歲的樣子，單眼皮小眼睛，眼梢向上挑起，有些兇巴巴的，穿著一身蔥綠的襖裙，頭上也帶著蔥綠的頭花。

銜珠也是十幾歲的少年，情竇初開，平日裏胡思亂想時，對藏嬌樓也有幾分向往，剛被金大娘一頓嚷，把正事忘了，現在突然見有年輕女子近前，色心大起，由著她把食盒裏的菜一樣一樣擺出來，只盯著她的胸看。

“咳！翠花，你下去吧。”金大娘從門口轉過來，滿臉嚴肅，翠花低頭轉身出去，沒敢正眼瞧銜珠。銜珠一直盯到她的身影不見了，才面若桃花嘿嘿一笑。

“娘，您說我這麽大，是不是得娶房媳婦了。”銜珠嬉皮笑臉地說。

“你不是還指望著當駙馬呢，為娘哪敢給你張羅娶妻，尋常女子也配不上你啊。”金大娘還記得這茬兒，馬上報覆回來。

“別呀，公主這不是沒戲了，我也不要太漂亮的，娘隨便給選一個得了。”銜珠把娘叫得越來越順口，見金大娘的樣子還蠻受用的。

“我可醜話跟你說前頭，給你娶媳婦不難，只是我樓裏的姑娘你不要打了主意，這都是花錢調教出來的，你別把人給我浪費了！”金大娘說著坐在銜珠對面，拿起酒壺，放進熱水中溫著，這才夾了一口菜吧唧著嘴嚼起來。銜珠本來還餓著，聽這動靜也沒食欲了。

“合則這些給我都是浪費了，那我娶什麽樣的？”銜珠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扔，走到床前把那些東西用手一卷扔到床腳，總算倒出一塊空地方難坐下去。

“你呢，就娶個能過日子的，給你洗衣做飯生娃，這就是了，還想要什麽？長什麽樣有什麽關系，燈一吹都是一樣的，嗝！”金大娘把酒壺拿起，給自己斟滿了一鐘，滋溜一聲幹掉，打了一個飽嗝兒。

“還真是親娘，想得周到。我住在哪？”銜珠沒好氣地問。

“你就住這屋吧。”金大娘說著打了一個響亮的酒嗝。

“什麽？”銜珠嚇得眼睛瞪圓了，金大娘白了他一眼，說道：“你住這裏，我換地方，行了吧。看為娘多疼你。”

金大娘走過來，大肉巴掌啪的一下拍在銜珠的肩膀上，銜珠的身子一抖，心也跟著抖了一下。細思量，這個娘還真算疼他，至少把房間讓給他住了。

銜珠白天是從行宮走回來的，到了文水縣又被金大娘一通鬧，剛進屋時又喝了兩口冷酒，現在只想倒頭睡一會兒。這麽一想，往枕上一歪，真就睡著了。朦朧中他聽到金大娘走到床邊，伸出手在他的臉上撫摸著，喃喃說道：“這也快，長這麽大了。我那個要是活著，也不小了呢。”

銜珠想，這是夢吧。

就這樣，銜珠成了金大娘的兒子，只是在藏嬌樓他沒有什麽自由。後來他才明白為什麽金大娘把他安排在自己的房間，金大娘為了安靜，把她的房間修在走廊的最裏面，前面兩間屋子都是空下來放東西的。她把房間給銜珠後，搬進其中一間，只要銜珠出門，金大娘就馬上知道，多想一下還會以為金大娘把銜珠給軟禁起來。這哪裏是認兒子，分明是關個仇家。

銜珠那是在街上游蕩習慣的人，哪裏被關這麽久過，沒兩天就覺得身上都長毛了，只想出去，無奈金大娘身上長滿了嘴，銜珠的鐵口都敗下陣來，只是出不了這個屋。

這天銜珠吃飽飯，閑得烏脊六瘦，在屋子裏轉了幾圈，實再憋悶，走到窗前用力把紗簾打開。外面陽光正好，把屋子裏照了個通亮，銜珠不由得眼含熱淚，這才是自由的可貴，要不是下面太高，他真想跳下去。

他正扒著窗子往下看，忽見下面有個人影眼熟。金大娘的窗子對著的是後院，緊挨著後面的院墻，再往後就是一條窄巷。童世貞正在窄巷裏不停走來走去，還擡頭往上看。以童世貞的為人，是不會來這種地方的，難道是為了找他？

銜珠樂得急忙把頭探出窗棱，可又想起隔壁的金大娘，又不敢大聲。不知童世貞讀書讀多了還是怎麽的，有點短視，就是離遠了看不清東西，任銜珠手舞足蹈就是看不到。銜珠也是急了，回頭從桌上抓了幾根啃過的雞爪子扔下去，可惜力氣小了，沒扔過墻。

這時童世貞好像已經放棄了，轉身慢慢往出走，銜珠可急了，一眼看到手邊支窗棱的木棍，直接就扔了出去。這下正打在童世貞的後背上，他負痛回頭，向上一看，終於看到了銜珠。童世貞沒有理會銜珠，撒腿就跑。銜珠這個氣，好容易聯系上了，沒想到他還不來救人。

銜珠剛坐回到桌前，門開了，翠花走了進來，把桌上的垃圾收了，又抹幹凈。這才把食盒的酒菜擺上來。銜珠也不說話，直盯著她做這些事，翠花終是年輕女子，又生在這種地方，性子輕浮，忍不住了。

“你且看我做甚。”

“不看你我看誰去？”銜珠心情不好，懶得跟她廢話。

“你這話我不愛聽，本來想跟你說點悄悄話兒，這可免了吧。我且快去，別臟了少爺的地。”翠花沒得到好臉色，登時就撂下臉子。

“悄悄話兒？這個我可愛聽，來，來，說與我聽了！”銜珠聽她話裏有話，急忙過去摟脖抱脖一頓親昵。銜珠本來手生，幾下就把翠花的頭發弄亂，衣裳也揉得不象樣，翠花又氣又笑，用力推開他。

“罷了，你這樣可不敢再惹，金大娘要是現在過來，還以為怎麽樣了呢。”說著翠花只管整衣裳弄頭發，卻不急著走。銜珠就猜著她是有想法，索性退兩步回到床邊，向上仰面一躺，只等著她自己過來。

果然，翠花見他不動了，反倒湊上前來，恨恨道：“有人讓我給你帶話，要是想出去，就知會他一聲，他自會想辦法，如果不想出去，他就自己往南去了。”

銜珠一聽，跳到地上，急問：“是誰？我要出去，你且說是誰！”

“是個公子哥兒，長得白白凈凈的，給我塞了一錠銀子，瞧著出手挺大方。你真要跟他去？”翠花好奇地問道。

“這個，也不知道是誰。”銜珠又猶豫了，如果說是童世貞，他不能還在外面亂逛，再說他拿不出一錠銀子。還有一個人，銜珠只敢猜一下，不敢確定，再怎麽雲爾公主也不會來救他啊。

銜珠還在胡思亂想，突然被翠花抱個正著，嘴死死壓在他的嘴上。銜珠嚇得嗚嗚亂叫，想推開她，沒想到翠花的力氣還很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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